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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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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蕩的船艙底部堆放著桶裝紅酒和一些雜物,四處彌漫著淡淡的酒香,身穿純白蕾絲吊帶裙的少女,身體隨著船艙微微搖晃,她伸手扶著旁邊的酒桶,穩住身形,她低頭找著什麽東西,一雙秀麗的眉毛皺起來,小心地尋覓著。

外面傳來腳步聲,烏黑順滑的長發被她隨手夾到耳後,她說話語調輕,帶著南方人特有的軟糯:“我還沒找到呢。”

來人沒作聲,女孩兒幹脆蹲下來:“我明明記得就在這裏的。”

那是她生日的時候新收到的禮物:一條很好看的項鏈,上面墜著一枚翠綠色寶石。剛剛跟著船上的師傅過來這邊看酒,結果再回去就發現項鏈沒了,再來找就找不到了。

“姐,你剛剛有沒有註意我是不是掉在這……”她話還沒說完,擡頭看見來人並不是她姐姐,而是許秋平。

少年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西裝,就連頭發都是那樣的一絲不茍,身高優越的他走進來要微低著頭,酒紅色的領結精致地打在領口,他的眼睛低垂,長長的睫毛幾乎要覆蓋住眼尾的那顆淡灰色的小痣,高挺的鼻子下面薄薄的唇微微動了動:“沈冬青。”

他每次叫她都是連名帶姓,就像是在班裏被班主任點名,少女挺直了背,清明透亮的眸子低垂,聲音裏卻透著冷:“我在找項鏈。”

“時間快到了。”

“可是我的項鏈還沒找到。”她聲音很低,鎮定又倔強。

他慢條斯理地蹲下來,動作裏透著優雅,船艙的門被風帶上,砰地一聲,本來就逼窄的狹小空間更顯陰暗。

“算了,走吧。”她起身,表情帶著些無奈和小煩躁。

“這麽討厭我?”他盯著眼前這個女孩兒,帶著些嬰兒肥的臉顯得嬌憨又可憐,單純幹凈到讓人心生邪念。

“沒有。”女孩兒避開他的視線,她腿有些酸麻,沒能站起來反而不小心坐在了地上,純白的裙子瞬間沾了一層灰塵,弄得不堪入目。

他提著她的腰,把她拎了起來:“相比不守時,我更討厭說謊。”

女孩兒往後退了一步,背靠木架。

他步步緊逼,空間小的讓她覺得無法呼吸,他身上帶著幽深的檀木香氣朝著她靠近,然後溫熱的氣息烘熱她臉側的肌膚,白皙的皮膚下面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她想要推開,他越是靠近,壓抑、恐懼、無法逃脫的絕望感,灼熱的觸感讓她覺得難受異常……

“不要!!”

沈冬青喊著,從那個壓抑的夢裏醒來……光潔的小腿耷拉在被子外面,一頭順直的長發發質極好,睡了一晚上還是乖乖地鋪在枕頭上,隨著她翻身的動作滑落到枕邊。她做夢的時候,自己仿佛一個旁觀者,可是那種感覺卻又那樣真切。

她伸手摸了摸有點發汗的額頭,長舒一口氣,她有四年多沒有見過許秋平了,可是他還是會出現在真真假假的夢境裏。

沈冬青隨手拉著手腕上的皮筋把烏黑的長發綁了起來,弧度姣好的肩上掛著吊帶睡裙,淡棕色的瞳孔裏透著茫然。

從夢境中緩過來,她這才聽見樓下有吵鬧的聲音,好像還有哭喊聲,她略皺眉,掀開身上的被子,趿著拖鞋一邊往外走一邊喊:“王媽?樓下什麽聲音?”

“小姐,您現在最好不要下去,那群員工都鬧到家裏來了,吵著要見先生,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在門口鬧得不可開交,剛剛夫人把小少爺帶出去,結果小少爺被他們抓住了!還死活不放人,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剛來調解,夫人哭的不行!您現在一步都不要出去!”

沈冬青到窗邊看了一眼,他們家的大門已經被砸掉了,許多舉著各種牌子和條幅的男男女女站在下面叫喊著,那個坐在地上,懷裏抱著小孩兒,哭著撒潑的女人是她的繼母白晴,是前不久還風風光光的沈夫人。

這些原來都是沈家的員工,不過前不久沈家已經宣告破產,現在她爸爸一病不起,躺在醫院裏到現在也沒醒過來,所有的欠款加起來高達三千萬,就連這套房子,如果還不上錢,應該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沈冬青扣著窗戶邊緣,聽見自己那十歲的弟弟被他們抓了去,心裏一陣緊張:“這麽大的事情,你們怎麽不叫醒我?我去看看。”

“小姐!小姐您不能去!”王媽攔腰擋住她的去路:“警察已經在解決了,他們也沒敢把小少爺怎麽樣,他們就是想要自己的工資。”

“小冬,冬兒!”白晴一邊喊著往樓上走來,一進房門就拉著她弟弟撲通一聲跪在了沈冬青面前:“小冬,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麽事兒,現在咱們家這樣子,只有你可以救大家了,你看在弟弟還這麽小的份兒上救救他吧!”

“你們……先起來。”

沈冬青九歲時,白晴就進了門,如今已經十二年了,她對這個後媽也算是忍耐到了限度,本想考了研究生出國,以後便可以逃離沈家,可是沒想到offer剛下來沒多久,沈家就出了這檔子事,前前後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一個企業就這麽倒下了。

而最諷刺的是,她沈冬青,一個往日裏最不受關註的沈家二女兒,竟然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你先答應了我們才能起來!”白晴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把懷裏的小男孩兒往沈冬青身邊推:“小軒,快求求你姐姐啊!今天是把你抓了,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趙?你怕不怕?”

“我不會去找許秋平借錢的。”沈冬青咬著唇,她性格一向溫吞,巴掌大的臉上一雙潭水一樣沈靜的眼睛。沈家的兩個女兒裏,她更像她們那個舞蹈家出身的亡母,大姐的灑脫和幹練承襲了沈父,一直備受父親的青睞。而她,若拋開和許秋平的那點糾葛,在沈家,幾乎是最不起眼的那個。

自從家裏出了事兒,白晴就一直打主意讓她去跟許秋平開口,但是好不容易從許秋平身邊逃脫,她不想再去接近那個人。她也不忍心看著自己家變成這樣,但是退一萬步講,許秋平憑什麽借給她三千萬?

白晴不甘心看著自己這麽多年的青春就這麽白付,不甘心沈家一敗塗地,她像平常一樣先軟著嗓子,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冬兒,如今也是沒辦法,咱們一家人要同舟共濟啊!你好歹和許公子是青梅竹馬,再說……再說你們還是訂了婚的啊。”

“那只是老人家隨口開的一句玩笑,人家也沒當真。”

沈冬青和許秋平小時候是訂了娃娃親,但是那是許秋平的爺爺還在世的時候。自從兩家的老人家走了之後,許家人一直都沒有再繼續這門親事的意思,沈家人倒貼久了,也都知道這件事八成是成不了,所以從他們四年前離開天盛小區,就沒再提這件事。沈冬青也巴不得斷了和許秋平的聯系。

而如今,時隔四年,沈家出事了。白晴又讓她觍著臉去找許秋平,一開口就是借三千萬,她何德何能?誰不知道許秋平出了名的有手腕,就算是和他談生意,也要有籌碼才行,而自己的這個算盤打的山響的後媽,分明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換錢的籌碼。

白晴看她表情似乎是真的不會去了,瞬間變了臉色,站起來甩手給了沈冬青一巴掌,瞬間火辣辣的疼痛讓她覺得有些意識不清。

她爸爸現在生病躺在醫院裏生死未蔔,白晴顯然也不用和平常那樣顧及他了,露出了歇斯底裏的模樣:“你還算個人嗎?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裝什麽清高!你的親爸在醫院躺著,你的親弟弟剛剛都差點被綁架了,你還無動於衷?你是長大了,但是沈家養你長大,沈家沒了,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小孩兒剛剛受了驚,不過十歲的小男孩兒,被她這麽一把推到沈冬青面前,又看見她們吵架,紅了眼圈,哭唧唧地看著沈冬青:“姐姐,我害怕。”

她看著弟弟那模樣,心瞬間軟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細密的睫毛蓋著她的眼睛,微微顫動了兩下。她恍惚間想起小時候無數次被白晴哄著練琴練舞,被迫去討好那些自己不喜歡的人。那些年她不敢反抗,安安分分地按照他們的意思,做著許秋平的附屬品,似乎她的人生只有跟在許秋平的名字後面才有意義。

這種壓抑的感覺過了二十年,本以為可以逃過去了,沒想到如今,反而變本加厲。

“我去換件衣服。”她說話依舊是慢吞吞的,對上視線的時候,那雙眼睛讓人不忍心苛責半句。

她心裏明白,這是她最後一次退步。沈冬青起身摸了摸小軒的頭:“沒事了,別怕。”

白晴看她動搖了,又拉著她的手道歉:“冬兒,剛剛我也是著急才打了你,對不起啊,我也是為了弟弟,為了你,為了這個家!”

沈冬青推開她的手:“別裝了,演了這麽久,我都替你累。”

*****

白晴為了顯示自己的體貼,還特意叫來了沈冬青的大姐沈蔓送她去找許秋平。

許秋平的公司在最繁華的地段,寫字樓的最高層,一整層都是他一個人的辦公室,有單獨的直達梯,秘書在通報了之後,拿著專用卡開了電梯,帶著微笑說:“許總說讓沈小姐單獨上去。”

“那我在這兒等你。”

沈冬青的大姐沈蔓自己也在生意場上沈浮,她了解許秋平——這個叱咤風雲的許氏掌舵人。二十四歲的年紀坐在這個位置,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家世,他本人的能力和手腕已經遠超出很多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天賦這種東西,讓人覺得可望不可及。

面對許秋平這樣的人,沈冬青就像一片白紙,她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唯一的意義似乎就是嫁個有錢人,不是許秋平,也會是其他人。再加上她人很單純,性格又溫吞,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也就是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才不得已試上一試,沈蔓雖然知道她不情願,但是她也無能為力,更何況爸爸現在命懸一線,除了這條路,沒有其他辦法。她抿著無味的白開水,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沈冬青在偌大的辦公室裏坐了十分鐘,這間屋子太空、太大,裏面只有一張沙發,除了玻璃窗外面的天空和摩天大樓,什麽都沒有,只有許秋平那種人才會喜歡這種房間,簡直違背人性。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都被辦公室裏面的許秋平看在眼裏。

她塗了腮紅,但是也沒能遮蓋住有些紅腫的臉頰。穿了條一字肩的小裙子,簡潔流暢的設計勾勒出姣好的身材,這條裙子市面上沒有,還是前兩年的高定款,她就穿過一次,沒想到再穿,竟然是這種時候。

沈冬青雙手撐著沙發邊緣,整個人看起來懵懵的,偶爾咬著自己的下唇,人怎麽能做到一點兒都不變?時隔四年,好像還和初見時一樣。

她的小腿露在裙子外面,光潔纖細,腳踝上掛了一根很細的腳鏈,他想起今年她才二十一,還是小姑娘心性。

他皺了皺眉,突然想起四年前她從盛天搬走的時候,笑著跟自己說再見,那樣開心,就像是逃離了地獄。他覺得煩躁,擡手關了監控畫面,轉身過去看了看外面的藍天白雲,終於按了通話鍵:“讓她進來。”

過了一會兒沈冬青敲了敲門。

“請進。”

她偷偷在門口深呼吸,然後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第一眼看見他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後面,白色的襯衫,他比四年前看起來更有氣場,愈發讓人不敢靠近。眼角的痣被金絲邊的眼鏡遮擋,依稀可以看見,只不過……印象中他是不戴眼鏡的。

許秋平隨手摘到鼻梁上的防輻射眼鏡扔在一邊,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沈冬青,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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